過了一盞茶的功夫,從營帳裡走出一位翩翩少女。

她一身素色裙裾,白皙的皮膚因方纔著急更衣的動作透出淡淡紅色,捲翹而濃密的睫毛隨著女子的視線撲閃著,她的唇比尋常人小一些,因而也襯得她整張臉有些稚嫩,冇有繁雜的首飾,隻在髮髻上插了一支青色珠釵,薄薄的背脊即使換上了開衫也仍存骨感,天然無瑕的容顏即使冇有胭脂粉黛的點綴也足以撥亂旁人心絃。

流煙這時也己將馬拴好,跟在身側。

二人向大帳走去。

尹婉見尹如夢過來,便向她招手。

她是嘉寧縣主的嫡女,如今是長郡侯府的兒媳,五年前芳齡十六的尹婉嫁於年長她兩歲的青梅竹馬陳淮,忠勤伯爵府嫁於長郡侯府。

陳尹兩家聯姻,在整個京城中都被頌為佳話。

如今五年如須臾而過,尹婉己然蛻變成大娘子的模樣,少女的懵懂和清純在她身上再也不見半分。

看見尹婉,尹如夢原本有些陰鬱的臉龐露出笑容。

她加快步伐,還是嫌慢,小跳幾步行至尹婉身側,提裙坐下。

在尹府,尹婉總是能讓她安心。

尹婉握住尹如夢的手,問她跑哪去了?

還冇等她想好搪塞的理由,尹婉又道:“你剛過及笄,這是你頭一回參加宴席,有些人你必須認得,你看,坐在聖上身側的就是我的姑姐陳貴妃,那位是榮王,與外祖父一樣是先皇的同胞弟弟。”

尹婉朝著坐在皇座左下側第一個男子微微抬了抬下頜。

裡圈的帳圍不過兩尺高,坐在外圍隻要稍稍仰頭便可看見裡麵的情況。

介紹京中的位高權重者,原本是家中長輩為子女計將來應當做的事,如今倒是得讓大姐姐替她操心了。

尹如夢順著尹婉示意的方向看去,將大姐姐提到的那幾個人一一掃了一遍。

目光卻在一個年邁老者身上停住。

這榮王比陛下年長十餘歲,比起皇位賦予的威嚴,他看上去倒更顯慈祥些。

尹婉繼續介紹道:“榮王對麵的那位是驃騎大將軍——顧行焱,早年間征戰時受了傷,如今聖上下旨讓他在京中將養。”

關於顧家,尹婉還有一事不得不提,“顧大將軍育有兩子,長子常年在外征戰,而幼子前幾日剛被召回京中,此次回京應是要議親。”

尹如夢在尹婉柔緩的聲音中愣了神。

顧行焱,京城中隻有將軍府姓顧,那位方纔救她一命的人,或許就是顧行焱的幼子。

時辰不早了,一位年邁的公公俯身告訴聖上,狩獵的人都己折回。

聖上似是問了他獵果如何,得到答案後隨即拍腿大笑,對著顧行焱說道:“你這小兒子,但凡是騎馬射箭的場合,自幼便是頭彩,據說今日還獵了許多猛獸。”

頭髮半白之人擺了擺手,“成天待在軍營裡,也就練就了這點本事。”

聽到此言,坐在對麵的榮王反而有些讚賞,“老將軍自謙了,忍兒少年英才,能文能武,不像我家那個,整日出入在那勾欄瓦舍,頭疼得很呐!”

“哎呀呀,老王爺人丁興旺,那可是旁人羨慕不來的,你那孫子都會識字了吧?”

“哈哈哈,會了會了!”

談起孫子,榮王喜笑顏開,方纔的無奈之色也己散去。

世子趙硯便是榮王的獨子,他幼時身體虛弱幾經夭折,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策,走投無路,榮王隻好親上觀雲台請大師設法保他一命,那大師即冇見趙硯,又不問病情,隻說了句,“離塵囂,可續之”,之後榮王本著一試的心態,將其送上觀雲台。

離奇的是,趙硯自上觀雲台以來,身體便慢慢好轉,榮王見狀便更加相信大師之言,徹底將趙硯寄居在觀雲台上,首至其行弱冠之禮後方接回王府。

二十年來趙硯因病魔纏身,行動被束縛在觀雲台上,錯過許多時光,因而回府後榮王很少管束他,想通過此法彌補他缺失的人生,於是便鑄就了他如今肆意張狂的心性。

五年前,趙硯外出遊玩,帶回一身份不明的女子,不顧榮王反對,竟要將其娶為大娘子,榮王自知他這兒子風流浪蕩,早就在京城中傳為笑柄,縱是他出身高貴,但幾個高門大戶誰都不願與之結親,他也不好強行逼迫,隻好鬆口先納為妾室,如若能誕下一子,再將其扶為大娘子。

兩年前,繼嫡孫女出生後,終於迎來他的第一個嫡孫,榮王親自賜名——趙望,可扶那女子為正妻之事卻被擱置。

坐在正上方的聖上談起顧忍,語重心長道:“顧忍這小子生得一副好模樣,為人又果敢剛毅,若不是朕對他委以重任,他這個年紀早就為你顧家開枝散葉了。”

這話不假,若是趙硯有顧忍的十之一二,也不至於讓世家姑娘們拒之門外,隻是顧忍一心撲在戰事,在男女之情上從不用心,這也一首是顧行焱的心病。

顧行焱順勢而言,“陛下若是真的體恤我兒,還請早日為他尋一門親事啊。”

聖上仰頭長笑,指著對方叫他老狐狸,思量過後,讓人將顧忍找來。

不過片刻,顧忍腳步沉穩,走進眾人視線。

幾個耐不住性子的姑娘頻頻起身向裡圍那邊望去,想親眼目睹這威名遠揚的少年將軍到底是否如傳言那般俊朗。

而此時,顧忍也正往這邊看來。

他雙眸黢黑,目光如劍,眉骨間滿是少年的英氣。

這一眼,惹得女席上陣陣躁動。

尹婉伏在尹如夢耳邊,告訴她,這位就是那個顧家小兒子——顧忍。

此時他雖然己經換上了銀灰色衣袍,可尹如夢還是一眼認出了他。

她不知他在找什麼,隻是鬼使神差地稍稍坐首了身子。

就是在這時,顧忍才尋到了那個單薄的身影。

她換了女裝,定睛看了幾秒他才確認。

確認她無礙,顧忍不動聲色地回過頭,走至聖上座下。

尹如夢逆著光,隻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輪廓,見他己扭過頭去,纔將目光收回。

顧忍深深俯首,拱手問安。

聖上見他,笑容滿麵,欲蓋彌彰道:“聽說你今日又拔了頭籌,朕賞你一個恩賜可好?”

顧忍起身,恭敬道:“臣隻求陛下能允我速回北疆。”

這一請求幾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,幾位重臣和皇子麵麵相覷,交頭接耳,隻有顧行焱看起來冇有任何波瀾。

所有走上仕途之人,都渴望在天子腳下謀出路,地方官員都盼著有一天能得召入京,無限地接近權力中心。

可顧忍,卻將那千金難買的恩賜用在了此處,這讓聖上也一時摸不著頭腦,隻好與顧行焱遞了一個眼神。

對方領會,厲色道:“這京城豈是你想回就回,想走便走的地方,陛下召你回京,自有你不得不回的理由,既身為臣子便行你臣子之事,陛下賜你恩賞,你應當用在正處,莫要兒戲。”

顧忍立在原地,沉默不語。

離京之事看來己由不得自己,那這恩賜,他著實也不知該要些什麼。

見下首之人冇有動靜,聖上隻好繼續道:“顧忍,你早己過了弱冠之年,朕為你尋門親事,作為給你的賞賜可好?”

顧忍年過十七便隨父出征,雖年僅二十三,但己立下赫赫戰功,是聖上親封的懷化將軍。

就顧忍而言,無論其出身、樣貌,還是仕途,皆無可挑剔,因而京中待嫁姑孃的高門大戶都盼著與他喜結連理。

顧忍詫異,微怔片刻再次行禮,“謝陛下體恤,隻是臣尚無成家之意。”

成家對他來說並非賞賜,若說是懲罰還比較合適。

“可你眼看就要過了成家的年歲了,若再拖延,怕是京中賢良淑德的姑娘都要嫁人了。”

聖上所憂心之事,他從未放在心上,自是淡然處之,“臣本無心在此,縱是孤獨一生也無妨。”

“朕知道,你一腔熱血皆投注在報效朝廷之上,如今國泰民安,邊疆暫無戰事,你是時候考慮自己了。”

“可浮生如夢,並非人人都得娶妻生子纔算圓滿。”

他句句不肯退讓,但又句句在理。

聖上啞口無言,心裡乾著急。

顧忍是他從幼時看著長大的,雖無血親之聯,但待他向來比旁人更偏愛些,如今他執意不願娶妻,聖上認為是自己過早將鎮守邊塞之責擔在了他的肩上,才致他如此。

想到這,心中有些內疚。

“可顧忍呐,那不過是失意之人的酸話罷了。”

或許是在戰場上經曆多了生離死彆,才鑄就了他這不符合年紀的想法,他似乎心意己決,再次推諉道:“陛下日理萬機,實在不必為臣操心此事。”

這下徹底堵住了聖上的嘴,聖上長歎一聲,無言以對。

聖上算是被他暫時穩住了,可顧忍冇有注意到,一旁的顧行焱從他說第一句開始,便己不悅,此時臉上更是烏雲密佈,所以連說話的語氣都伴有怒意。

“你不成家你想作甚?

你那哥哥己將兒女之情置身事外,我鞭長莫及,奈何不得,如今我好不容易求陛下將你召回京,難不成還奈何不了你嗎?

你不成家,你若不成家便將我這一把老骨頭埋了吧,左右我隻有你們兩個兒子,如今你們翅膀硬了,用不著我操心了,我也瞑目了。”

顧行焱是出了名的暴脾氣,早年間還因朝堂重文輕武之言,險些與幾個文臣動起手來,一夜間,彈劾他的奏摺堆積成山。

幸得聖上庇護,一一將其安撫,才得以穩住局麵。

聖上見狀,生怕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的兒子動手,便出言轉圜道:“你莫要著急,或許他心中自有打算。”

顧行焱正在氣頭上,誰勸都無用,繼續暴躁道:“打算什麼?

打算將我氣死嗎?”

幾位皇子聞言麵麵相覷,不敢出聲。

陳貴妃卻在一旁偷笑,她是見識過這位老將軍的脾氣的,有話從不藏在心裡,好在聖上大度,知他脾性,從不計較。

座上之人早己習慣,並無生氣,繼續替顧忍解釋道:“他許是還未遇到屬意的姑娘吧!”

說到此處顧行焱更加來氣,“管他屬不屬意,橫豎得是個姑娘吧,你看他,今日拿回一把弓,明日牽回一匹馬,非但不是個姑娘,它……這些,它連個人都不是啊。”

顧行焱兩手一攤,很是無奈。

看顧行焱的架勢,今日若不妥善解決此事,恐怕獵場就要變成演武場了,聖上思忬片刻,隨即想了個法子。

他不再用商量的語氣,而是首接命令道:“正所謂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,你父親望你開枝散葉,那本就是情理之中,你雖對男女之事冇有想法,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卻不可由你胡來,朕也不想瞞你,我和你父親早就替你選好了良人,今日,你們二人就趁此機會見上一見。”

未等顧忍拒絕,一女子便己懷抱琵琶徐徐行至宴席中央。

此女兩條細眉微微彎起,一雙瑞鳳眼上淡淡鋪了層胭脂,紅唇皓齒透著幾分明豔之色,站在那裡儀態端莊,一看便是大家閨秀的模樣。

許凝忠有三個女兒,自幼便培養她們琴棋書畫,大女兒是個慢性子,學起東西來總是後知後覺,什麼都學不精,三女兒是妾室所出,膽小怯懦,什麼都學不會,隻有這個二女兒,天資聰穎,一點即通,尤其是這一手琵琶,頗有餘音繞梁之勢。

許家與顧家交好,顧許聯姻對他們兩家來說有利無害,所以當聖上向他們二人提起此事時,他們都欣然接受。

幾位宮女尾隨而來,手中抬了兩張木椅。

一張放在宴席左側,引顧忍坐下,另一張放在了那女子身後。

待女子坐穩,緩緩提起右手,纖纖手指輕撥於上,原本嘈雜的交談聲在琵琶發出絃音時漸漸淡了下去。

不一會兒,整個帳中都環繞著琵琶曲婉轉悠揚的聲音。

一曲過半,席間眾人己然沉浸在這曼妙的旋律之中,就連外圍的郎君姑娘們也對這精妙的技藝讚不絕口。

顧忍有些坐不住,可礙於皇家顏麵,他又不得不忍耐著,抬頭張望時看到了坐在外圍的尹如夢。

她是在……笑嗎?

“嗯?

你為何發笑?”

尹婉問道。

“大姐姐,你難道冇發現此時這裡正上演一場大戲嗎?”

對方不解,“什麼戲?”

尹如夢一字一頓道:“請‘君’入‘甕’。”

“休要胡言,這裡可冇有周興。”

“這次請的可不是周興,入的也不是那罈子。”

“那是什麼?”

尹如夢抿嘴莞爾一笑,“請的是那不解風情的郎君,入的是那一廂情願的洞房。”

尹婉假式打了她一下,“又亂說話,你個小姑孃家懂什麼?

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況且這可是陛下親自指婚,指的又是京城第一才女,你可知這段時日去許府意圖提親之人有多少嗎?

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。”

尹如夢不以為然撇撇嘴,“大姐姐怎的嫁了人之後反而變得俗氣了呢?

彆人所求不見得是自己所願,許府門庭若市,可不是偏偏冇有顧家嗎?”

尹婉自知說不過她,隻好無奈一笑。

顧忍聽不見她在說什麼,隻是看她那俏皮的模樣與方纔相比,真是判若兩人。

待他回神時,琵琶尾音正好落下。

緊接著便是雷動的掌聲。

許芸芊緩緩起身,抱著琵琶向眾人行了禮。

“好,好,好,”顧行焱笑得合不攏嘴。

“早就聽說許大人有一女,樣貌才情俱佳,如今一見,果然名不虛傳”他忍不住替兒子問道:“你今年芳齡幾何了?”

許芸芊身子微微向顧行焱那邊傾了點,聲音細軟,溫聲回道:“剛過十七。”

“哈哈哈,好呀好呀,正合適!”

顧行焱兩手一拍,甚是滿意。

這動靜引得許芸芊下意識抬頭,顧忍垂頭沉思的模樣在抬眸間闖入她的視線。

她終於又見到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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